第二百六十一章 弹劾皇帝,倒葡萄架! (第1/2页)
同是贤良祠。
解理完手头上的政务,内阁首辅大臣张居正在这半夜里,也带着高拱、胡宗宪、李春芳几人来到了馆驿。
张居正没有搞上官慰问那一套,几位阁老与诸省总督、巡抚交情也有不同,索性就让阁臣分散去见友了。
作为元辅,所有的督抚都要见,在张居正这,没有什么先后,顺手就推开了山东巡抚袁洪愈的堂门。
趴在病榻上的袁洪愈,没想到元辅会这时出现在这里,下意识地就想挣扎着坐起来。
“快躺下,请躺下!”张居正没等袁洪愈见礼,上前几步扶着人又趴了下来。
驿丞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元辅的身后,道:“阁老请坐下。”
张居正挥了挥手,道:“搬开吧,从外面把门带上。”
驿丞又把椅子搬开了,走了出去,从外面把门关上了。
病榻上趴着的袁洪愈,目光望向张居正。
“抑之(袁洪愈字),我是奉圣上的旨意来看你的。”
善言无谎,张居正张口就来,道:“圣上心里也惦记着你。”
元辅这番话,固然感人,但袁洪愈还是能听出这满腔仁心,满腹忧愁下的虚假。
袁洪愈神情木然,目光冷漠,一副灰心到了极点的样子。
张居正默然了。
两人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,嘉靖二十六年科举,虽不似嘉靖二十年辛丑科进士那般公卿频现,但也不错。
张居正这个内阁首辅大臣就不说了,还出了杨继盛、王世贞、汪道昆、殷正茂、宋仪望、殷士儋这些人。
那年的状元,也不是旁人,正是内阁阁臣,有着甘草阁老之名的李春芳。
公卿少了点,但名声都不错,遍及朝野方方面面,比之嘉靖二十年辛丑科进士更好的一点,张居正他们这科进士胜在关系不错,更投脾气些,平日素有来往。
所以,张居正知道年弟袁洪愈是在为奉旨日夜狂奔京城,以致臀骨受伤,而对圣上心怀不满,沉吟了会,清了下嗓子,道:“圣人云,天下无不是的父母。推而论之,天下更无不是的君父。
我太祖高皇帝当年教导百官判断讼案时也曾说过,父子诉讼,曲在子而不在父,兄弟诉讼,曲在弟而不在兄,也是这个道理。
我大明庇护百兆臣民的,只有一个君父,而百兆臣民所供奉者,亦只有一个君父。
以天下四海为君父出一口气,哪怕你们不愿意,也不能这样干,更不应该挑龙驾腾迁的时候闹事。”
这是大道理,是无可辩驳之理,听张居正说完这番话,袁洪愈更加沉默了。
张居正却明白,这不是同意,而是不置可否,从铁血谏臣杨继盛的身上,就能看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们身上的一个特性,那便是“认死理”。
似袁洪愈这般,是个好官不假,为民做事,还不贪不占,可就是太执拗了。
只要是认为是对的事情,就要尽可能坚持,只要是认为是错的事,就要尽全力去争。
从受教以来,袁洪愈就懂得报国为民的道理,直言争谏时,总觉热血在四肢形骸中冲波逆折。
袁洪愈吐口道:“元辅,我想上道疏。就算不能为天下苍生普降甘霖,也要在我大明朝万马齐喑的朝野响一记惊雷!”
张居正两眼闪出光来,道:“如何上疏?”
“嘉靖四十年以来,我大明朝那些大臣,虽然上疏,但却心存顾忌,只论事不论人,只骂臣不骂君,我以为,那样的奏疏就不如不上。”
袁洪愈胸膛随着气在起伏,越发激动道:“要痛斥便痛斥一人独治,要谏言就谏言君臣共治!千古文章,惟愿当今圣上幡然悔悟。
倘我大明朝如再以天下奉一人,便亡国有日,天下必反……”
“抑之,慎言!”
张居正提醒道:“凡天下过错,首先是我的过错,是内阁的过错,是六部九卿堂官的过错,绝非君父之过。”
“元辅,君道不正是你的过错,亦或是臣职不明是你的过错?”
袁洪愈立刻反问,强挣扎起身,道:“我所上奏疏,是要为万世治安求一旨。
君者,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。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,责任至重。凡民生利病,一有所不宜,将有所不称其任。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,而以其责寄臣工,使之尽言焉。臣工尽言,而君道斯称矣。昔之务为容悦,阿谀曲从,致使灾祸隔绝、主上不闻者,无足言矣。”
一个字一个字听下去,张居正的脸色陡地变了。
“圣上明而错用之,谓长生可得,而一意玄修。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,而侈兴土木。二十余年不视朝,纲纪驰矣。数行推广事例,名爵滥矣。二王不相见,人以为薄于父子。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,人以为薄于君臣。乐西苑而不返宫,人以为薄于夫妇。天下吏贪将弱,民不聊生,水旱靡时,盗贼滋炽。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,而未甚也……”
“君有君道,臣有职掌,然先年职守之正、职守之全而未行之。今日职守之废、职守之苟且因循,不认真、不尽法而自以为是……文武安于其位,焉能弗如头悬利剑?”
“——天下之官不直圣上,久矣!”
张居正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了,满脑子都是那句嗡嗡作响的声音:“天下之官不直圣上久矣……天下之官不直圣上久矣……”
身为一位对权力非常渴求的人,张居正想过无数种与君权博弈的方式,但从来没有想过上一道奏疏,直言圣上应该放权于天下文职武官,之后,文牧民,武守边,则天下自然而然大治。
直言现在大明朝的一切弊端,不足之处,皆源于圣人一人独治,暗操权柄,要是早些交权于群臣,天下黎庶恐怕早就安居乐业了。
另外,指摘圣上修道斋醮,大兴土木建造宫殿、道观,不临朝而视,不见子不抱孙,人住西苑而不住紫禁城……
疯了!
真是疯了!
张居正再坚韧的心,也为之哆嗦了,浑身颤抖,如若真上了这么一道奏疏,他预感到天崩地裂就在顷刻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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