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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太祖中

宋太祖中 (第2/2页)
  
  故普之说,口诚给也;以其矛,攻其盾,破之折之,不待踟蹰,而春冰立泮。然而以太祖之明,终屈于其邪说也,则抑有故矣。谓谁能守者,非谓才不足以守也;谓翰死无能如翰者,非谓世无如翰之才者也。
  
  普于翰有重疑矣。而太祖曰:“无可疑也。“普则曰:“舍翰而谁可弗疑也?“幽燕者,士马之渊薮也。天宝以来,范阳首乱,而平卢、魏博、成德相踵以叛。
  
  不惩其失,举以授之亢衡强夷之武人,使拊河朔以瞰中原,则赵氏之宗祏危矣!呜呼!此其不言之隐,局蹐喔嘶于闺闱,而甘于朒缩者也。不亦可为大哀者乎!
  
  夫直北塞垣之地,阻兵而称乱者,诚有之矣。汉则卢绾、陈豨、彭宠、卢芳;唐则始于安禄山,终于刘仁恭父子。然方跃以起,旋仆以灭,亡汉唐者,岂在是哉?
  
  且其拥兵自保,而北(边)[狄]阑入之祸消,虽倔强不戢,犹为我吠犬以护门庭也。迨及朱温屠魏博,李存勖灭刘守光,而后契丹之突骑长驱于河、汴,而莫之能遏。
  
  御得其道,则虽有桀骜之夫而无难芟刈。即其不然,割据称雄者,犹且离且合,自守其疆域,以为吾藩棘。此之不审,小不忍而宁掷之敌人,以自贻凭陵之祸。
  
  四顾怀疑,密谋而安于弃割,弗能告人曰吾之忧在此也,则口给之言,入乎耳而警于心;普曰:“翰未可信也,继翰者愈可疑也“,则画河自守,鞭易及而马腹无忧耳。宋之君臣匿情自困,而贻六百年衣冠之祸,唯此而已矣。
  
  乃若普者,则又不仅是。以幕客之雄,膺元勋之宠,睥睨将士,奄处其上,而固无以服其心也。陈桥之起,石守信等尸之,而普弗与;下江南,收西川,平两粤,曹彬、潘美等任之,而普弗与;则当时推诚戮力之功臣,皆睨普而愤其轧己,普固有不与并立之势,而日思亏替之以自安。
  
  所深结主知以使倚为社稷臣者,岂计安天下以安赵氏哉?唯折抑武臣,使不得立不世之功以分主眷而已。故其受吴、越之金,而太祖曰:“彼以为天下事尽繇书生也。“则太祖亦窥见其情,徒疑忌深而利其相制耳。
  
  惟然,而太祖之任普也亦过矣。不仁者,不可与托国。则他日之惎害其子弟以固宠禄,亦何不可忍也!诚欲崇文治以消桀奡与!则若光武之进伏湛、卓茂,以敦朴纯雅之风,抑干戈之气,自足以靖方夏而化强悍。
  
  若湛、茂等者,皆忠厚(之)[立]心,而无阴騺钳伏之小知者也。故功臣退处,而世效其贞。当宋之初,岂无其人,而奚必此怀椠倚门、投身戎幕之策士乎?
  
  弗获已,而窦仪、吕余庆之犹在也,其愈于普也多矣。险诐之人,居腹心之地,一言而裂百代之纲维。呜呼!是可为天下万世痛哭无已者也。
  
  九
  
  曹翰之策取幽州,勿虑其不可守也,正惟欲取之而不克。何以明其然也?兵者,非可乍用而胜者也,非可于小康之世,众志惰归而能当大敌者也。
  
  宋承五代之余,人厌干戈,枭雄之气衰矣。江南、蜀、粤之君臣,弄文墨,恣嬉游,其甚者淫nue逞而人心解体,兵之所至,随风而靡,宋于是乘之以有功。
  
  彼未尝誓死以守,此未尝喋血以争,如项羽、公孙述、窦建德、薛举之几胜几负而始克者也。乃天下已收其八九,而将卒之情胥泮涣矣。
  
  以此而骤与强夷相竞,始易视之,中轻尝之,卒且以一衄而形神交馁。故太宗之大举北伐,惊溃披离而死伤过半。孰是曹翰之奋独力以前,而可保坚城之遽下邪?
  
  虽然,抑岂无以处此哉?汉高帝尝困于白登矣,至武帝而幕南可无王庭;唐高祖尝称臣于突厥矣,至太宗而单骑可使却走。
  
  夫汉与唐,未尝不偃戈息马以靖天下也;未尝不制功臣使蹲伏而不敢窥天位也;特不如赵普者惴惴畏人之有功,而折抑解散之,以偷安富贵。则迟之又久,而后起者藉焉,何忧天下之无英杰以供驱使哉?
  
  句践,一隅之君耳,生聚之,教训之,卒以沼吴。惟长颈鸟喙之难与共功,而范蠡去,文种诛,以终灭于楚。一得一失之几,决于君相之疑信,非繇天下之强弱,其(当)[亦]审矣。
  
  以普忮害之小慧,而宋奉之为家法,上下师师,壹于猜忌。狄青、王德用且如芒刺之在背,惟恐不除焉。故秦桧相,而叩马之书生知岳侯之不足畏。
  
  则赵普相,而曹翰之策不足以成功,必也。翰之以取幽州自任也,翰固未之思也。
  
  十
  
  记曰:“礼从其朔。“朔者,事之始也;从之者,不敢以后起之嗜欲狎鬼神也。又曰:“礼,时为大。“时者,情之顺也;大之者,不忍于嗜欲之已开,而为鬼神禁之也。
  
  是故燔黍而有敦黍,捭豚而有燔肉,玄酒而有三酒,太羹而有和羹。不废其朔,质也,而将其敬,不从其情,则文也;不违其时,文也,而致其爱,不蕲乎美,则质也。兼敦而互成,仁人孝子之以事鬼神者乃尽之。
  
  祭用笾、豆,周制也;夏殷以上,固有不可尽考者矣。不可考者,无自而仿为之,则以古之所可考者为朔。祭之用笾、豆、铏、俎、敦、彝,仿周制而备其器,所以从朔而将其敬,非谓必是而后为鬼神之所歆也。
  
  尊其祖而不敢亵,文治也,而质为之诎矣。太祖欲撤之,而用当时之器,过矣。过则自不能晏然于其心,而必为之怵惕,故未几而复用之。然而其始之欲用当时之器,以顺情而致养,亦未甚拂乎道也。
  
  歉然不惬,而用祖考之所常御;怵然中变,而存古人之所敬陈;皆心也。非资闻见以仿古,徇流俗以从时也。爱不忍忘,而敬不敢弛;质不忍靳,而文不敢替;故两存之。于其必两存者,可以察仁孝之动以天者矣。
  
  虽然,其未研诸虑而精其义也。古者天子诸侯之事其先,岁有祫,时有享,月有荐。荐者,自天子达于庶人,而祭以等降。祭以文昭敬,位未尊而敬不得伸;荐以质尽爱,苟其亲者而爱皆可致。
  
  夫祭必有尸,有尸而有献斯有酢,有酢斯有酬,有酬斯有绎,周洽弥纶,极乎文而不欲其相渎。故尊罍设,玄酒陈,血膋燔,牲升首,太羹具,振古如斯。而笾、豆、铏、俎、敦、彝,皆法古以重用其文,而后尊之也至;尊之也至,而后敬无不伸。
  
  若夫荐,则有不必其然者矣。荐非不敬,而主乎爱;主乎爱,则顺乎其时,而以利得其情。古之荐者,所陈之器、所献之味无考焉。意者唯其时而不必于古与!
  
  其器,习用而安之;其味,数尝而甘之;仁人孝子弗忍绝也,则于荐设之焉可矣。且夫笾、豆、俎、铏,亦非隆古之器矣;和羹、燔炙,亦非隆古之食矣;古今相酌,而古不废今,于祭且然,而况荐乎?
  
  汉、唐以下,所谓祭者皆荐也,未有舍今以从古者也。唯不敢不以从朔之心,留十一**百,则笾豆相仍,用志追崇之盛。而古器与今器杂陈,古味与今味互进,酌其不相拂者,各以其候而递用之,极致其敬爱,必有当也。而太祖未之讲耳,卒然而撤之,卒然而复之,义不精而典礼不定,过矣。
  
  然而其易之之情、复之之心,则固诚有于中憬然而不容抑者存也。有王者起,推此心以求合精于义,而质文交尽,存乎其人焉。非可以意之偶发而废兴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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